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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眼前这盘虫子让方继亭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事。
  那是他刚刚记事不久的一个夏天。前一天刚刚下过雨，可天空却还是阴沉沉的，只隐约可以见到一点敷衍的光晕。整座城市就好像被雨水浸没，又被匆匆捞出来似的。发梢裹着的，衣角沾着的，到处都是粘腻湿热的水汽。
  他在家里闷了一天，趁着这难得的雨水休止期溜出来玩耍。一脚蹬在路牙子上，另一只脚反复地在一个小水坑里“腾”地一下跃起，再重重踏下去，激起混杂着青草与泥土气息的片片水花。
  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，一颗颗小小的光点从虎尾草的穗状花序上缓缓升起，散布开来，像是一片微缩的银河。
  他被这样美丽的景象所吸引，便凑得更近些去看，甚至伸出手，试图去触碰、捕捉。忽然间，其中一只闪着光的萤虫向他飞来，落在了他的鼻尖上。
  离得太近了，就连那尖锐的口器和颤动的黑色细腿都足以看清。
  这也是年幼的他第一次意识到，原来这个世界上很多美丽的事物都是经不起细看的。
  他吓得跌倒下去，膝盖也重重在路牙子上磕了一下，流出汩汩的鲜血……
  自那之后，于方继亭而言，昆虫便与恐惧牢牢地绑定了。尽管他并不能分清楚，这恐惧究竟是来源于对丑陋的排斥，还是对疼痛的印刻。
  可是在妹妹出生以后，他开始学会有意无意地淡化这种恐惧，将其压抑在记忆的最深处。只有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，才会流露出一点反应。
  方宁捂着肚子笑了半天才停下来。见方继亭的眼神总是刻意地避开那盘“段氏一阳指”，才明白哥哥是真的很不喜欢。她开始后悔刚才没能果断地拒绝这份奖品。
  两人都有些发愁。
  其实真的是很小的一份。假如是喜欢这道菜的人，可能叁五口就能解决干净。对于他们而言，却像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
  但浪费食物终究是可耻的，在这种情境下也不太礼貌。最终他们都抱着勉强一试的心态，猜拳吃掉了一半。方继亭在最初的惊吓之后，表情早已恢复平静。可他伸出筷子时僵硬的手却很像是英勇就义。在一旁收拾盘子的服务员小哥正好目睹了这一幕，险些没憋住笑。
  其实做足了最坏心理准备之后，味道和口感倒真的没那么糟糕。只是每次把虫子放进嘴里，都难免会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。
  走出餐厅后，方宁问方继亭：“哥哥，第一次吃虫子，你感觉怎么样？”